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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:再遇強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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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:再遇強盜

春花眼神呆滯,坐在榻前,垂眼凝看不省人事的元萬毅,心裏驚慌迷惘,為何時隔不夠兩個月,家裏再遭橫禍,又遇強盜呢?

甚至,今次的強盜更為神出鬼沒,武藝高強,訓練有素,有備而來,家裏被洗劫一空,連小荷花也被擄走!

元萬毅本有傷在身,未痊愈,適才勉強與眾強盜周旋,刀光劍影之間,讓傷口爆裂流血,甚至千鈞一發之中,為了救她,背部替擋了狠狠一刀,嚇得春花魂飛魄散,以為元萬毅命喪黃泉了!

幸好隔壁的鄰居,聞見嘈雜打鬧之聲,心生好奇,從圍墻窺探,才及時報官,在眾人衙役趕到前,那些強盜聞風而逃,席卷而逃,不知所蹤。

如今,她該怎麽辦?小荷花生死未蔔,元萬毅傷上加傷……

窗外忽疾飛而入一只黃嘴黑身的雄鷹,尖抓綁了一束小書信,降落在榻上,徘徊不去。

春花見狀,探手想取下小書信,不慎被狠啄了一口,破皮流血,十指連心,真有夠痛!

春花蹙眉,摀住青蔥纖指,輕聲道:「雄鷹大哥,你莫誤會,妾身非卑惡之人,從不做偷看書信的小人之態,乃是取下保管,免得遺失。你的主人應是夫君吧?妾身常常瞧見你飛入庭院,然後他便餵食,逗弄你,你還常常替他傳送書信,看來你們感情定然不錯。」

雄鷹略有靈性,眼珠子直直盯春花,發出咕咕的叫聲,乖乖呆立在原地。

春花欣然,這是同意了?

她猶猶豫豫,傾身探手而去,見雄鷹不躲不藏,心中大喜,連忙取下書信,再給了雄鷹些糧食,隨後將書信拿在手裏,沈思了一陣子,可雄鷹何等機智!一雙銳目,惡狠狠的,春花頭皮發麻,忙忙將書信放置元萬毅的床頭。

元萬毅身份神秘,行事作風,言行舉止與大豐王朝的人民截然不同,性子不但大大咧咧,絲毫沒有儒生的斯文酸腐,一看便知是屬於大草原的兒女,放蕩不羈,瀟灑無束,如同翺翔天際的大鵬,如風如雲,變幻莫測,讓人捉摸不住。

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事,才虎落平原被犬欺,被人困籠賣賣?

這雄鷹也乃是千金難求的金寵,即使遠在千裏之外,只要元萬毅吹哨傳喚,也能尋及主人,非等閑之輩能擁有。

春花迷迷糊糊,胡思亂想,心裏七上八下,一整夜,都替元萬毅洗換帕子,降高溫,恐燒壞腦子,最後累透了,不知不覺趴在榻前,沈沈睡過去了。

次日,杲杲寒日生於東,門外傳來強勁有力又齊聲踏步之聲。

春花倏地驚醒,心生疑雲,遂裊裊婷婷走至門前,啟門探看,只需一眼,便唬得目瞪口呆。

只見千乘萬騎齊集庭中,如同遮天蔽日的烏雲,暴風雨前兆,為首的將領虎背熊腰,步步生風,遂大踏步上前,中氣十足的吼道:「本將乃急接翰林學士斐大人的報案,言及昨夜大人的貴府不幸遭遇采花大盜,還欲對大人的愛妾為非作歹,幸好及時發現,避免大禍。對戰中,采花大盜曾與大人的護衛糾纏多時,最後背上被砍一刀,負傷口慌逃。根據護院的人證,物證,俱一一指控,那大盜的容貌身姿與元萬毅十分神似,本將奉命前來捉拿,莫作反抗,違例者軍法處置。」

春花立馬花容失色,一顆心裏直直下沈至深淵,身子搖搖欲墜,攙扶住墻壁,走上前,輕聲哀求道:「軍爺,是否弄錯了,妾身的郎君乃是奉公守法之人,昨夜家裏遭遇盜竊,身負重傷,豈會去斐大人府邸裏,偷香竊玉呢?這委實荒廖至極!定是弄錯了。」

將領冷哼一聲,虎目生威,不為動搖道:「有錯沒錯,要徹查才可知,來人,速速前去拿人。」

十幾位士兵上前領命,沖入室內,將昏迷不醒的元萬毅強拽而出,隨後不顧春花在身後苦苦哀求,閃電一般將人擡走。

如同旋風而過,轉眼庭院空無一人,只徒留春花跌落地上。

春花臉色蒼白,渾身發抖,這該如何是好?

牢房裏潮濕陰冷,不見天日,環境惡劣,外加元萬毅重傷未愈,如何養病?官府無故拿人,定是受奸人指使,豈會聘請大夫看診?

豈會要活活病死夫君?

蒼天啊,夫君這麽好的人,怎能讓他陷入囹圄?

難不成妾身真的命硬,克死他了?

不,不,不不,夫君說的對,奴家不可迷信,三番四次的危境,乃是奸人故意設計陷害,並非天命所安排。

可誰人與夫君有如此深仇大恨,非要置於死地?

春花心裏隱隱約約已猜出乃是何人所作所為,只是苦於無證據,不敢輕易妄斷。

庭內草黃花枯,寒風蕭索,空寂無人,吹冷了佳人的心腸。

須臾,一位濃妝抹艷,穿金戴銀又大紅大綠的媒婆扭扭捏捏,匆匆忙忙,東張西望,從走廊趕來。

媒婆揮甩紅帕子,假惺惺地驚叫道:「哎呀,小娘子,你怎坐在涼地上,別凍著了,快快起來啊。」

媒婆趨步上前,格外殷勤,欲扶起春花,嘴巴喋喋不休,「你的家門大敝,老娘乃是粗人,便厚著臉皮闖入,莫見怪,莫見怪。」

春花懵懵懂懂,被扶起後,輕蹙柳眉,疑惑道:「鹹媒婆?您為何無故來光臨陋室?這裏沒女的要嫁,也沒男的要娶啊。」

鹹媒婆立馬喜眉笑眼,緊攥春花的素手,一口氣說道:「老身不瞞小娘子,的確是無事不等三寶殿。今日前來乃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來跟你說。」

喜事?萬元毅被人捉走了,哪裏喜事?

春花心裏疑雲連連,說道:「鹹媒婆真愛說笑,莫非轉行為說笑先生了。」

媒婆笑瞇瞇看著春花,「哎呀,小娘子,這就你不知了。老身便單刀直入,不多說廢話,聞的翰林學士斐大人對小娘子情有鐘情,欲聘為愛妾,千金邀老身來當喜鵲,牽起紅線,締結良緣,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?」

春花大驚,連忙抽回被緊攥的玉手,「鹹媒婆定是弄錯了,妾身已嫁人,一女怎能共侍二夫?何況,如今……也許,鹹媒婆不知,家門不幸,遭逢大難,如今夫君大難當頭,妾身豈能棄至不顧?」

鹹媒婆臉不改色,繼續道:「小娘子的事情,老身早略有耳聞,這類事委實多了去,無論是黃花閨女,抑或有夫之婦,皆是紅顏薄命,命不由己。我們平民怎跟官鬥,誰不是被看上了,便一輛小橋擡入府?」

媒婆連珠炮法,句句誅心,顯然有備而來,「若要反抗,最終也是徒勞。小娘子想想這段時日,倒黴的事為何源源不絕?還不是你的仙姿容貌的錯,如此勾人奪魄的顏色,讓貴人念念不忘,死死都想折你這朵嬌花,還是從命算了吧。」

春花臉色蒼白如紙,陷入迷惘無助的苦海,恍然覺得,身如昆蟲一般,墮入蜘蛛網裏,即使奮力掙紮不斷,卻依舊翻不出股掌之中,只見兇殘的蜘蛛緩緩逼近,張開獠牙,意圖吞食。

同時又痛恨內疚,美貌如同隨攜帶的珠寶,光彩奪目,難以掩飾,豈能不遭逢奸人覬覦?

公主殿下不是最好的例子麽?

任憑公主心裏已有真心相愛的李公公,駙馬爺依舊死心不息,百般糾纏,公主恐駙馬爺為了發洩怒氣,強納自己為通房,無辜受牽連,公主才早早決定,遷出自己嫁人,唉,公主啊,咱們主仆怎生如此苦命啊。

春花越想越苦惱不甘,越想越憎恨埋怨,不禁簌簌落淚,黯然神傷,取帕掩面,哽咽道,「唉,妾身該如何是好?夫君何其無辜,被牽連如此?」

鹹媒婆也動氣了惻隱之心,取過紅帕子,仔細替春花輕拭淚水,但嘴上依舊循循善誘道:「老身這不來打救你啦。所謂錢可通神,衙門裏只有銀子,萬事皆通,何況你夫君又不是真正的罪犯。斐大人許諾,只要你賣身為妾,定許聘金,足足有三百白銀如此多!其後你再拿錢前去衙門裏,上下疏通,再叫你夫君寫一張休書,彼此兩清,定能贖人歸來。」

春花渾身冰寒刺骨,如陷萬丈深淵,萬劫不覆,原來……原來……早就設好陷阱在這等著妾身自投羅網啊。

好一條層層相扣的毒計,首先讓強盜盜竊,洗劫一空,家徒四壁,再子虛烏有指控夫君有罪,困於牢中。

若想救他,定要用錢疏通,可妾身身無分文,只能賣身換錢,他便乘機而入,前來求娶。

春花苦笑,滿腔淒苦,依舊垂死掙紮,顫抖聲道:「若妾身不照做呢?」

鹹媒婆大驚,「哎呀,我的好姑娘,好奶奶,年紀輕輕,別想不開啊,獨守空房,做寡婦的滋味,委實不好啊。何況,你不為自己想想,也為老身想想啊,如若你拼死抵抗,不肯委身於斐大人,老身也難逃罪責啊。你便積積善德,看到老身一把骨頭的份上,低下頭吧?好不好,算老身求求你了。」

說完,便矯情佯裝要下跪,春花連忙攙扶起她,「您這是何必呢?委實折煞了奴家啊。」

腦海裏頓時響起了伊莉薩伯的冷音,『哼哼,惺惺作態,替那渣男來當說客,都不是什麽好東西。』

有外人在此,恐被誤作失心瘋,春花沒響應,乃一切心知肚明,可明上面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,掩一掩,柔弱道:「鹹媒婆少安毋躁,你的苦心,妾身銘記在心,且讓妾身好好思量一段時日,這事委實重大,妾身一時做不了決定,如今只想前往牢裏探望夫君,與他商量一番,好生定論。」

鹹媒婆見春花言詞之間不強硬,暗暗含有一絲允許之意,頓心花怒放,趕緊再接再厲,再下一城,「還需思量那些?左思右想,還不得一樣結果,倒不如別節外生枝,早早從命,大家一團歡喜。且斐大人貴人事忙,為攀嶺采花,煞費苦心,絞盡腦汁,千方百計,早已等得不耐煩,老身前來時,他早有言,你必需三日之內改嫁,要不然就刮了老身一層皮呢。」

春花深吸一口氣,緊閉美目,顫抖聲道:「那便按鹹媒婆所意吧,三日後,帶來證人和村長,妾身簽下賣身契。」

伊莉薩伯驚叫出聲:『你真的要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?別上當啊。』

鹹媒婆眉飛色舞,「斐大人早打點全備,不需三天後,即日便可,只要小娘子答應,堅定不移,稍候一會,老身且帶人前來,料理一切。」

「這已是極限了,切莫再苦苦相逼,要不然便是逼妾身去死。所謂一夜夫妻百夜恩,妾身和夫君相處時日,雖說不上年年歲歲,但好歹也有數個月,人非草木,誰屬無情?妾身在情在理,也不能如此迅速移情別戀,若給外人知曉,不知緣由,如何看待妾身?豈不是誤認妾身不能患難與共,只是一介水性楊花的賤女子?人言可畏,三人成虎,到時妾身恐怕無顏面生存於世了。」

春花忽然強硬,撫了撫垂下額間的鬢絲,垂下眼,「煩請鹹媒婆將此話,一字不漏傳於斐大人,讓其斟酌利弊。」

鹹媒婆吞吞口水,假笑道:「小娘子不必如此狠絕,既執意如此,老身也難強之,便勉為其難,當只信鴿,替你傳言,且看斐大人如何決定吧。」

語畢,再說了幾句客套的話,便匆匆拜別,坐轎往斐府了。

伊莉薩伯語氣擔憂,見沒人立刻道:『你真的相信,買身後,渣男會讓你的老公平安回來?』

春花垂眼,不同在元萬毅面前的嬌柔,反倒冷若冰霜,如同冬季雪梅,「奴家在宮殿裏戰戰兢兢當值,也有數十年的光景,多少陰謀詭計,招寵陷害,屢見不鮮,豈會不知斐然腹中的陰謀?斬草不除根,春風吹又生,他當官已有兩年多,年年步步高升,官運亨通,豈會不知這道理?全是誆奴家的說辭,若不慎簽下了賣身契,定成夫君的催性符……」

伊莉薩伯疑惑,『那你……你還……這是緩兵之計?』

春花點點頭,「時間倉促,只得巧言拖延,妾身既然肯委身於歹人,區區三百白銀乃是不夠的,沒五六白銀,怎出得衙門的龍潭虎穴?」

春花心裏長籲短嘆,轉身回寢室,手腳麻利收拾了幾件厚衣衫,再去廚房弄來一下方便的熱食,招來轎子,顛顛倒倒,匆匆忙忙趕去衙門,想見元萬毅一面,怎料衙役死活不允,任憑口水說盡,苦苦哀求,也不為所動。

春花唯有洩氣歸家,須臾又想起了公主,便執筆寫帖,不需一盞茶,便漫成一書,欲去駙馬府,乞見公主,乞求哀訴,盼看往日主仆之情,救人一命,殊料駙馬府的家仆,說公主玉體有恙,久不見客,春花再次折羽而歸。

此時,夕陽度西嶺,羣壑倏已暝。松月生夜涼,風泉滿清聽。樵人歸欲盡,煙鳥棲初定。

春花米水未進,枯坐桌前,千頭萬緒,每每想起元萬毅的傷勢,便憂心忡忡,孤燈挑盡未成眠,遲遲鐘鼓初長夜,耿耿星河欲曙天。

天亮了,春花再次攜帶衣衫和食物去衙門,又再一次吃了閉門羹,心灰意冷歸家,後頭昏腦脹,心神恍惚,差點跌倒,在伊莉薩伯擔憂的催促下,才胡亂吃了些幹糧,草草飽腹。

春花獨坐室內,神色恍惚,臉色時青時白,千絲萬緒,半刻咬緊牙關,思量定後,毅然換下舊衣鞋襪,對鏡梳妝,塗脂抹粉,不一會兒,便穿戴上精巧簪珥,艷麗錦裙。

伊美莎伯追問她,想要幹什麽,春花卻沈默不語,招來轎子,坐去人口買進賣去的店裏,找來牙人商討,試探問道,若自己賣身救夫,能得多少白銀?

可花了一整天,前前後後,忙裏忙外,東街西巷皆去盡,整整七間店,俱因她已為人妻,誤以為非白璧無瑕,身價俱不高,只得一百白銀。

若不是姿色出眾,連五十白銀也沒。即是處子,也只得二百白銀,仍杯水車薪。

轉眼間,已兩天一夜了,元萬毅生死未蔔,委實令讓春花寢食難安,望眼欲穿,愁腸寸斷。

春花枯坐一夜,心中千回百轉,深思良久,最後心神一定,起身沐浴更衣,速去兵部侍郎的府邸投帖進謁。

可意料之中,人家高深大宅,委實不與小人物為伍,欲拜見,難於登天,談何容易?

春花被百般刁難,門衛言辭惡略,她無計可施,只得另辟途徑,四處訪查消息,無奈鞋弓襪小,腳都磨破了,才訪得兵部侍郎下朝回宅的必經之路,便在耐心歸家,明早在此久候。

明日午時,不遠處迎面而來一頂四人攙擡的大橋,旁跟隨一眾士兵,個個手執刀劍,前方鳴鑼開道,行人俱退避一旁,不敢攔擋。

春花一身淡妝素服,從小巷疾飛沖出,攔擋轎前,雙手奉帖,下跪求見,擲地有聲道:「兵部侍郎董大人敬上,賤妾今日魯莽之舉,實在情非得已,乞請體諒。賤妾前身乃固倫公主之貼身侍女,獲鳳恩,出宮嫁入,喜結良緣,但好景不長,近來夫君遭受奸險之輩誣陷,身陷囹圄,朝夕不保,乞大人求證,水落石出,還於公道。」

四名轎夫俱面面相覷,不知前進是否。

前方兩名士兵趨步上前,橫攔轎門前,而後方士兵則肅立兩側,隨時備戰。街道兩旁途人紛紛頓步,豎起耳朵,踮腳好奇探望。

為首的總管,趨步上前,喝叱道:「大膽賤民,兵部侍郎的虎駕,爾敢冒犯?吃了雄心豹膽不成?常言道:『不在其位,不謀其職』,申冤可向知府衙門,抑或勇擊聞冤鼓,怎來煩擾大人?諒你乃是一介弱質女流,久坐深閨,孤陋寡聞,不知不識,且輕饒輕放,速速離去吧。」

春花目不斜視,挺直背脊,義正言辭道:「為官之道應為國為民,救助百姓水深火熱之中,若見死不救,冷眼旁觀,豈會枉承朝廷俸祿,辜負天子聖恩?」

總管張嘴結舌,顫抖著手指,氣得話差點說不出,咬牙切齒道:「唯小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刁婦!膽敢以下犯上,不知死活,,來人將她拿下去,狠打二十大板,以以儆效尤。」

兩名士兵速上前,擒拿春花,卻被嬌叱道:「你們不可持強淩弱,若傳出去,大人的聲威豈不是一落千丈?何況,賤妾有一物呈於大人,且見過後,再定論也未遲。」

管家神色躊躇,正想請示大人,旋即聽見一聲威嚴男聲,從轎中傳來,慢腔調道:「放開她,且呈上來,瞧瞧。」

士兵遵命,閃站一旁,春花從袖中取出一把蓮花造型,秀氣精致的長命鎖,光看色澤,可知年代久遠,但卻保持極好,沒一絲一毫損壞。

管家接過長命鎖,掀開轎簾一角,恭敬呈上。

兵部侍郎探手接過,觀詳一會兒,立刻喝聲道:「停轎!」

四名轎夫立刻放下轎子,兵部侍郎迫不及待掀簾,大踏步而出,走至春花跟前,俯首凝看,的確素未謀面,只覺似曾相識,卻不知從何處見過……

兵部侍郎提問道:「你乃何人,何以擁有這把長命鎖?」

春花腹中苦澀淒涼,他竟然已認不出奴家了,不過也應該的,他本就生性涼薄無情,花心風流,還膽小懼內,這樣的人怎會將自己放在心上,能記住這把長命鎖,已是天大的恩賜了。

春花俯身叩首,不急不慢,朗聲道:「賤妾的親娘名喚梵音,這把長命鎖乃是當年慈母親手為賤妾戴上,後母不幸辭世,一直佩戴身上,從未離棄。」

兵部侍郎大驚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,打量了一番,察覺這女子的長貌,的確酷似梵音,不由得顫聲道:「你娘親是梵音?那你豈不是……」

話一頓,深覺大庭廣眾之下,委實不宜談話,立刻扳臉,命令道:「爾所申冤之事,還需深入調查,且隨本官前往衙門,陳述問答一番,才好生定論。」

言畢,深深看了春花一眼,轉身回轎,命轎夫起轎,春花則隨後,徒步跟隨,左拐右走,大約走了一個時辰,來到了兵部侍郎外室所居的高深大宅,只見兩旁石獅威武,高門打開,婢女仆人紛紛出門迎,轉入裏頭,曲徑幽美,亭臺樓閣,草木扶蘇,奇花異草,假山嵯峨,流觴曲水,不減蘭亭。

踏入偌大明亮的中廳,兵部侍郎臉色凝重,屏退眾人,連奉茶的外室也驅至殿外,倏地坐落上方的主人之位上,冷颼颼直盯看春花。

春花站立在大殿之中,任由他打量,不畏不懼,對方不出聲,她也不出聲,大家都耗著,且看誰耐不住氣。

須臾,兵部侍郎才苦笑,關切道:「他們都說鄉下地方,洪水暴發,你被溺死了,尋不了屍體,料想不了你大難不死,吉人自有天相。這些年,你過得如何?是誰救了你,有何奇遇?為何存命後,不歸家?又何以賣身成宮女?咱們書香門第,你怎能淪落成為低賤侍女?豈會有辱家門?」

春花心裏暗忖,此時此刻,一見面便是談論家風聲譽,這人心裏永遠看重的只有面子官位!其他通通都是可有可無!

如若真的關心我,當初就不該聽大娘子的慫恿,將我賣到鄉下當窮戶人家的童養媳,還賣給癡憨之人!如若真的關心我,洪水過後,難道不會遷人去找尋?可惜還是任由我流落他鄉,自生自滅。

春花不亢不卑,一字一句道:「往事如東流水,一去不返,多說無益。且如董大人位高權重,高門大戶,賤妾乃是庶民清門,不敢高攀。賤妾此番前來,乃非與董大人敘寒溫。賤妾丈夫危在旦夕,但求大人救他一命,大恩大德,沒齒難忘。」

兵部侍郎屏臉色凝重,凜然若冰霜,低聲道:「為父憐惜你淪落在外多年,才好聲好氣,你卻言語疏離,目無尊長,看來這些年,你在外面鬼混久了,俱將禮法規矩忘得一幹二凈了。梵音生下你這女兒,真的辱了臉皮!」

春花震怒,眼眶發紅,本想反駁回去,質問眼前的生父,如果真的如此關心小娘子,當初就不該任由她蒙冤而死!

當年就不該誤信大娘子的人證和物證,懷疑她紅杏出墻,不該處處逼人,猜忌不斷,冷言冷語,讓她小娘走投無路,只得自裁,以示清白

但一思及,如今有求於人,春花只能忍氣吞聲,藏起淒苦憎怨,福了福身,道:「賤妾流落在外多年,不敢高攀董大人之門,今日久別重逢,萬分激動,不知所措,才言語沖突,乞求大人原諒。」

兵部侍郎屏一頓,才長嗟道:「你……你在怪為父?當年之事,錯綜覆雜,你乃年幼不懂,為父一時之間也難以解釋。」

語畢,踏走上前,扶起春花,「如今平安歸來便好,不必在外面受苦。」

春花不想他轉移話題,連忙問道:「妾身夫君之事,還宜火速救助。」

兵部侍郎沈吟了半刻,才撫須道:「你的丈夫姓甚名誰,哪裏人士,就職何處?你們是怎樣認識的?又是怎樣遭受人誣陷?」

春花一頓,深知他的提問並非關心,而意在試探,卻不敢編造謊言虛詞,她出嫁之時,全城轟動,家傳戶曉,一旦遷人四處訪查,便一清二楚,委實難以隱瞞,便只好一五一十說出來,而說及斐然那部分,才敢誆道:「夫君如何得罪斐大人,妾身不知,但這次事件擺明要置夫君於死地,若董大人不插手相救,那麽……」

「先別急,且為父思想一番,定救他出牢獄。」

兵部侍郎空話說得漂亮,卻不給出實際承諾,實實急殺了春花,正想再苦苦勸告相求,好勸服這鐵石心腸之人,只聽得兵部侍郎話鋒一轉,低聲道:「若為父將他救出,能否答允為父一件小事?」

春花一楞,僵硬點點頭,芳心愁苦,早知天下沒有白費的午餐,輕聲道:「若能將夫君救出,哪怕上刀山,下火海,妾身也在所不惜,哪怕拼得粉身碎骨,也絕不有怨言,大人但說無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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